陳垣於1933年出版的《史諱舉例》,奠定了歷史學門以諱字判斷版本年代的研究基礎,可視為避諱界的教科書。然當黃一農教授將陳垣的推論結果投入大數據這片汪洋大海時,發現誤者眾,為決此一問題,他利用「e考據」釐清清代各諱字的避改情形,並修正現有的清代斷年標準。
緣起
黃一農教授曾於1992年發表〈敦煌本具注曆日新探〉一文,當時即見滿清遺老羅振玉所藏敦煌殘曆,後羅氏於《敦煌石室碎金》中將此曆重排刷印。黃一農教授透過觀察曆書的編排邏輯,發展出一套有系統的推斷程序,並考訂出該殘曆只能是後晉高祖天福四年於敦煌當地所編。而曆中避「丙」為「景」之情形(為唐諱),或為抄寫之人不恥石敬瑭滅後唐後,轉而臣事契丹。此外,該曆中有大量以缺末筆方式敬避清帝諱之情形,可見羅氏對前朝的政治認同,而他在此曆所寫的題識中,亦以盛讚殘曆抄寫者避諱之舉,反諷民國之人背信忘義。
在治史的過程中,歷史是否等同於科學?此惑一直埋藏於黃一農教授心中,勞榦先生曾親題「歷史是不是科學,一直都在爭論中。但不論是歷史,還是科學,都是循著嚴肅的道路,在追求真理。」並以科學與史學的本質相似來鼓勵。而前述的敦煌殘曆避諱故事,以及改治紅學常遭遇的可否以避諱斷代的爭論,都促使黃一農教授著手撰寫有關清代避諱學的專書。
研究
中國古代避諱多以避帝諱或長輩名諱來表示尊敬,清代也不例外。前述陳垣《史諱舉例》即舉例、分析並說明了歷代避諱的種類、所用的方法,以及與避諱有關的問題,後來的史學家亦將此書為作為材料版本的評斷標準。陳垣或受限於當時可見的材料數量並不多,書中僅以若干文本便判定各朝的避諱情形,清代避諱情形更僅佔兩頁。然其論述在大量史料影像化、數位化的大數據時代,似乎顯得有些薄弱。
黃一農教授利用他於十幾年前即提出的「e考據」之法,檢索、分析海量的數位化史料,來修正自陳垣以來便無巨大突破的清代避諱學。以「胤」字為例,他發現今學界所使用「『胤』字缺末筆的清代刊本,其繫年應於雍正即位後」的斷年標準並不準確。查「中國方志庫」的清代各朝方志,於康熙朝發現不少缺末筆之「胤」字,原疑為俗體字,但明代及順治朝均未見缺末筆「胤」字,疑應避改所致!然查遍康熙朝方志,康熙十四年前並未見有缺末筆之「胤」字,合理判斷康熙朝敬避「胤」字之對象,乃康熙十四年十二月被冊立為皇太子的「胤礽」,而非雍正帝胤禛!此外,康熙朝文人出版的別集中,亦見避「胤」字者,而這些敬避者多在負責東宮事務的詹事府當官,疑為奉承未來掌權者而有此舉。綜上所述,經過大數據考究,清代「胤」字缺筆之斷年法應自原先推論的「雍正即位」後,上修至冊立皇太子胤礽的「康熙十四年」之後。